随州招商与民争利投资人被拘240天0切断车刀

随州招商与民争利 投资人被拘240天

当地政府被指与企业争利，涉事商人身陷数罪被警方拘押240天，检方两次退回侦查最终不予起诉

浙江商人李家巨十年前应湖北随州招商赴当地投资，敦料却遭遇人生最大的“滑铁卢”。

他的公司在随州购得拥有189亩土地的濒临破产企业，合法获得的土地使用权证却在3年后被随州市国土局宣布注销，而后又被随州市国资委要求以8000万元回购该企业，随州市转手则将这块土地拍出3.6亿元。不仅如此，因这宗回购引发的公司股东间纠纷，李家巨在回购款到账次日即被股东举报涉嫌伪造印章罪、合同诈骗罪，随州公安立案侦查后一度撤案，却又以挪用资金罪、职务侵占罪继续对其侦查。

在两次退回侦查后，今年1月16日，检方终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作出不起诉决定。1月19日，在被拘押240天之后，李家巨得以走出看守所，但公司两个账户目前依然处于查封状态。

从昔日的座上宾到被拘押的这段特殊经历让李家巨感慨万千：有些地方招商引资就如同扑克牌中的“JQK”：先把你“J”(勾)进去，再把你“Q”(捆绑)住，最后把你“K”掉。

“地王”争夺

湖北一份汇报材料认为当地政府对招商企业不讲诚信“关门打狗”

李家巨在湖北随州经商始于2001年，彼时，以他和任亚飞、徐某3人为股东的香港集嘉国际(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租赁湖北随州铁树纺织厂一个牛仔布车间，成立湖北集嘉公司负责随州的经营。

2003年，因湖北铁树纺织厂经营不善破产倒闭，随州市对外以7000万元开价招商，希望通过重组盘活，解决上千员工的生计。

李家巨有意投资铁树，但遭到香港集嘉公司股东反对，李遂以自己在公司的股份为担保进行收购，最终以5000万元收购铁树纺织厂。双方于2003年12月签订的《资产出售协议》，确认这一收购金额，在收购资产范围一栏，注明“整体收购生产主体所有全部土地189.53亩”。

作为协议附件，还有一份随州市政府《关于出售铁树集团资产有关优惠政策》，其中一项是负责将收购的土地转为城市规划部门确认的住宅用地，协调好房地产开发所需的相关手续，土地出让金还包括在收购的5000万元内。

李家巨向南都记者介绍说，当时他力主收购，主因是看中铁树所在的189亩土地的保障，这块土地原属工业用地，在完成收购、湖北集嘉交纳1750万元的土地出让金后，变更为商业用地，就可以用于房地产开发，湖北集嘉还获随州免收土地、房产等资产的过户手续费及一切行政性收费。

事实也证明他的眼光，铁树破产清算组委托的评估机构以2004年1月17日为估价期日的评估报告就认为，铁树一宗面积为12.3万余平方米的地块，总地价就达到4378余万元。

湖北集嘉完成收购后，以土地为抵押向银行贷款3000万元，另以杭州集嘉担保再贷3000万元，投入到铁树重组后的生产，3年间实现产值5亿元，创造税收2600万元，但因设备老化，国际纺织行业的全面萎缩，企业一直处于亏损状态，需要两亿元投入建新厂更新设备才能重现生机，“腾笼换鸟”用土地来开发房地产成为翻盘的唯一希望。

2007年正是房地产大热之时，铁树地处随州黄金地段，且面积如此之大，堪称随州“地王”，成为随州当地政府眼中的“香饽饽”。

2007年2月15日，随州市国土局给湖北集嘉成立的房地产开发分公司出具一份通知，以“规划手续不完善，程序不合法”为由，即认为土地未经“招拍挂”，要注销该地块住宅用地土地使用权证，并于同年5月27日正式以“随土资函(2007)24号”公文通知注销，次日在当地报纸上予以公告。湖北集嘉提起行政复议，但被驳回。

彼时，被随州市政府强行变更、注销土地使用权证的不只是铁树，还包括广州香江集团等多家来自香港、上海、浙江等招商企业。

随州这种引发招商企业极大不满的做法，也引起湖北省方面高度关注，湖北的一份《内参》以《铁树花开花又落》为题，称“随州爆发的因注销土地使用权证而引发的大面积政企之争，源于本届政府所提出的”经营城市“理念，即把国有土地作为政府的最大资源进行经营，在此理念的驱动下，本届政府以‘新官不理旧账’的态度，对前届政府签订的有关招商项目进行各种不合理甚至于不合法的清理整顿，借此夺回土地资源，进行大规模的房地产开发”，行文直指当地政府对招商企业不讲诚信“关门打狗”。

湖北省政府相关领导在《内参》相关情况报告批示之后，湖北省发改委联同湖北省国土资源厅、建设厅、商务厅和省工商局组成联合调查组，赴随州市调查之后认为，当初铁树与集嘉资产出售约定划拨土地使用权，并没有私下转让行为，而是经过市政府审批后，采取出让取得，并缴纳了土地出让金，因而湖北集嘉取得的土地使用权合法，随州在出让该宗土地存在违规行为，可以撤销但由随州对湖北集嘉进行赔偿，但鉴于事情发生时间较长，按照行政许可信赖原则，且撤销将给公共利益造成重大损失，建议不予撤销。

调查组在这份2007年9月3日形成的调查报告的结尾还如是写道：希望随州市政府既要发展又要双赢，在切实保护当地招商引资大环境、不影响招商落户企业正常动作情况下，循序渐进地建立规范、公平、公正的土地市场和房地产市场体系。

这次五部门联合调查没有改变湖北集嘉的命运，在土地使用权证被注销后，随州市农业银行(2.65,-0.03,-1.12%)把“铁树”按时归还的900万元不予转贷，企业资金更趋紧张，在内外双重打击之下，企业于2008年2月正式宣布停产。随州市当地政府又提出总价为8122万元的回购方案，2009年12月24日，随州市国资委与湖北集嘉达成协议，以上述价格回购。

在政府完成回购之后，回购款项还未支付、土地证未收回之前，这块被要求由住宅用地转为工业用的地块，却又以商业用地被随州市政府公开拍卖。

根据随州市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公告，该地块是以3.6亿元的价格卖给湖北盛晶地产公司，合同签订日期为2010年5月25日。这块土地拍卖综合均价达到每平方米2912.76元，土地成交价及综合均价均创下随州市区最高，成为不折不扣的“地王”。

身陷数罪

曾都区检察院认为相关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决定对湖北集嘉与李家巨均不起诉

李家巨没有料到，自己力主收购铁树投资随州，首先遭遇政企争利，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还因为这次回购，他又被股东举报，再度被公权介入企业纠纷，从而身陷圄囵达240天。

在回购协议签订4000万元的回购款到了湖北集嘉与当地共管账户之时，与李家巨为香港集嘉合作伙伴的港商徐某到随州市公安局报案，称李家巨和另一股东任亚飞于5年前采取伪造公司印章、伪造文件等手段诈骗了徐在湖北集嘉的股权，并把企业转让给了政府，给其造成巨额损失。

徐某举报二人的罪名为伪造公司印章罪、合同诈骗罪，随州市公安局立案进行侦查，并于当日冻结了4000万元的回购款。2010年4月28日，随州市方面作出结论：徐举报失实，李家巨、任亚飞不存在伪造徐嘉伟印章制作虚假公文，诈骗不成立。

对李家巨而言，风波并未平息。去年5月25日，李家巨又被随州警方在杭州萧山刑拘，出示给他的“随公拘通字《2011》第00029号”拘留通知书上称所列的涉嫌罪名是“职务侵占罪”。任亚飞也被随州警方于7月12日在网上通缉，直至10月14日才撤销通缉，李家巨、任亚飞二人相关5家公司的9个账户亦被冻结。

李家巨被带到随州羁押47天之后，去年7月11日却又以“挪用资金罪”被随州市检察院批准逮捕，随州市公安局去年9月9日出具的起诉意见书中，指其涉嫌的罪名又变更为职务侵占和合同诈骗两项。

案件也在“四宗罪”的摇摆之间呈现微妙变化，徐某最初举报为企业内部的诈骗，即认为李、任二人通过伪造“香港集嘉”公司印章，徐某的签名，及制造虚假《股权转让协议》等文件，先后撤销合并公司董事会，变更董事长、法定代表人，诈骗其股份。

但经北京华夏物证鉴定中心等多家鉴定机构确认，签名、文件均为真实有效，并经湖北多位知名法学教授出具的专家意见书认为，股权转让支付了转让对价款，因而李家巨在拥有湖北集嘉全部股权情况下，并经另一股东任亚飞同意，以湖北集嘉名义与随州市国资委签订的资产回购协议合法有效。

到了公安机关向检察院提请起诉阶段，对李家巨的罪名又变更为职务侵占罪和合同诈骗罪两项，所涉事实又与上述无关，是另外两笔500万元金额。

根据随州市公安局随公《经》刑诉字《2011》第08号，对职务侵占一项所指为，2004年7月，湖北集嘉董事李家巨以20万元购得一台二手浆纱机，并支付了10万元，2005年5月，李安排财务从湖北集嘉汇款500万元，经深圳泰威科公司到杭州西景房地产公司，2005年10月8日，为填补湖北集嘉账上500万元空缺，李安排公司人员写白条以该台浆洗机以500万元挂账，并进入公司的固定资产账，后又安排财务人员调账，按照应收深圳泰威科500万元挂账，应收杭州集嘉500万元挂账。

据此，随州公安认为其涉嫌职务侵占，但对于这笔账目，上述多位法学教授出具的专家意见书认为，这笔500万元款项的流向过程，涉及已因受贿罪被执行死刑的杭州市原副市长许迈永，由香港集嘉汇给湖北集嘉，湖北集嘉再汇深圳泰威科，后者再汇给杭州西景房产，代许迈永对杭州西景房产的投资，其投资本金和收益已由浙江省纪委依法予以收缴，该笔500万元并非湖北集嘉资产，在资金流转过程中，湖北集嘉也只是起到中间汇款作用，并不构成挪用资金罪。

公安机关指李家巨所涉的合同诈骗，则与此前的回购行为直接相关。随州市公安局的起诉意见书中指称，李家巨作为湖北集嘉的主要负责人，以10万元买得该浆洗机，却安排公司财务人员以500万元入账，当随州市国资委回购该公司资产过程中，李家巨隐瞒事实真相，导致随州市政府回购时，骗取随州市政府资产回购款463万余元。

对此，上述专家在去年8月17日的论证意见中也认为，浆洗机在湖北集嘉挂账500万元属实，但在随州市国资委的设备清查评估明细表中，该机原值100万元，折旧后市值28万余元，这表明该机价值并非按500万元计算，且回购协议是整体协议，包括土地、房屋、设备及配套设备等全部固定资产和商标等无形资产，打包总价为8100万元，该价格是双方平等自愿讨价还价协商的结果，是真实意思的表示并已履行协议，因而该机挂账500万元，不影响回购总价，更不构成合同诈骗。

李家巨案于去年9月10日向随州市曾都区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后，检方先后于去年10月10日、11月21日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之后，于去年12月19日再次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

今年1月16日，曾都区检察院作出的随曾检刑不诉《2012》2号“不起诉决定书”认为，随州市公安局认定湖北集嘉涉嫌合同诈骗罪，李家巨涉嫌合同诈骗罪、职务侵占罪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决定对二者不起诉。

按照规定，不起诉决定之后应在24小时内放人，但令李家巨倍感蹊跷的是，直至1月19日下午6点，也就是春节前3天，李家巨才得以走出随州市看守所的大门。更令他不解的是，案件已经撤销，此前在侦查阶段被查封的9个账户中仍有两个还被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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